“……”那一個字短之又短，落在耳邊卻不啻於一聲驚雷平地起，姜茶的手一抖，端著的杯子險些就要掉了下去。臉蹭地一熱，腳步也跟著進退兩難了幾秒，反應過來她幾乎是逃一般地想要往外走，然而霍雲琛卻又在身後叫住了她。

他的聲線低而不由分說：“站住。”

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，都像是被施過了魔法。

逼得她不得不聽也不得不信。

然而這一次，姜茶也只是多停頓了一下，立刻就要沒有停留地繼續走，卻又聽見他問：“剛剛我說的話聽到了嗎？”

鬼使神差的，她就這麽停下了腳步，背對著他，下唇微微地咬起，“……沒有。”

姜茶轉過身，彼此間隔了一道門和數步之遙的距離，男人的笑意卻格外氣定神閑。他凝視她片刻，笑意在唇角徐徐地勾起。

“你聽到了。”他說。

“我……沒有。”一邊說，小姑娘的臉一邊就漲紅了。

他卻直接無視了她的否認，自顧自地問：“你怎麽想的？”

“……”

靜了幾秒，那雙黑眸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似野獸的爪牙，將她盯牢不容逃避分毫。

她有些尷尬地垂眸，很老實很誠實地道：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“聲音太小聽不到。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

她低著頭，目光凝在地面，聲音微微地擡高，“我說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“聽不見。”他的聲音低低淡淡的：“你過來說。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他這是故意的吧？

然而她擡眸，卻見他眸光落在她身上不偏不倚，“過來。”

心裏原本有無數質疑，對著這兩個字卻通通失去了抵抗力。

明明內心在超大聲地抗議，臉也還發著燙，她卻還是依言地朝他身邊走去了。先是楞楞地站著，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會兒，男人的聲音淡淡地落了地，“坐下。”

然後她就真的坐下了。

穩如幼兒園老師帶孩子。

他接著道：“把手伸出來。”

姜茶瞥他一眼。

其實她不是太明白說個話為什麽還要把手伸出來……

然而他卻似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慮般地道：“防止你逃跑。”

“……”她有些羞窘，仿佛還有些氣惱，一邊就急急地為自己辯解，因為語速過快，說起來還有些磕磕絆絆的：“我、我才沒有、沒有逃跑。”

“嗯，你沒逃跑。”霍雲琛瞧著她，彎起唇角笑了下：“你是不告而別。”

“……”

默了兩秒，那只小手緩而有幾分遲疑地伸到了他面前。

被套的顏色是黯淡的墨藍，擱著那只嬌生慣養的手在上面益發顯得得白皙而嬌柔。

五指艷麗夭秾的紅，比盛開的月季還要明艷上幾許。

似是小小的花朵，在他的床上綻開。

沒有猶豫，他捉過那只主動投降的小手到自己手心，眸光低垂著，然後一指一指地扣了進去。

五指相扣，自男人掌心傳來的熱度灼燙得驚人。

仿佛，那熱度順著他們交握的手心不斷傳遞，順著她的手臂一路往上，直至在她的臉頰如火如荼地燃燒。

眸光擡起，與他相對，姜茶見他唇微勾著，臉沒來由就驀地一紅。

迅速地低頭，卻又瞥見了她跟他緊緊扣在一起的手。

血花轟一聲在她臉蛋炸開。

無、無緣無故的，他怎麽能跟她牽手呀？

被、被別人看到了，她要怎麽跟人家解釋啊……

然後她轉念一想——

現在家裏除了他們以外，就沒有別的人。

她臉微妙地熱了一下，反手握了回去。

十指緩緩地相扣，無比的陌生，卻又似乎有些熟悉。

就仿佛，他與她原本就是一個整體。

“從現在開始，不許對別的男人笑。”

她臉還紅著精神也還怔忡著，忽然聽到這一道薄淡的男聲落在耳側。

楞了楞，姜茶沒有作聲。

……這讓她怎麽回答好呢。

“……我爸爸呢？”

“例外。”

“你爺爺呢？”

“……”他凝著她的臉：“他們除外。”

……好吧。這一條……她可以勉強地答應。

然而男人又道：“也不許跟別的男人說話。”

“……”小姑娘想了想，深思熟慮後提出了疑義：“這一條我好像做不到。”

她掰著手指娓娓道來：“你想啊，男女一半一半，我少不了要跟男……男性打交道的。”

他挑眉仿佛無意義地重覆，“……少不了？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

……文字獄嗎。

她想了下，“少數時候需要打交道。”

他沈吟。

顯然小姑娘是言之有理，而他是無理取鬧。

良久，男人淡淡地開腔：“你跟他們說一句，”

他頓了頓，黑眸直視過來：“——跟我要說三句。”

姜茶：“？？？”

捕捉到小姑娘面上輕微的表情變化，他立時皺了眉，拉著她的手力度也大了幾分：“不願意跟我說話？”

她低著臉憋著笑，小聲地開口：“……沒有。”

……倒不是不願意跟他說話，只是他這未免也太幼稚了。

雖然說他平時跟她懟起來也挺像低年級的小學生但是……平時他幼稚起來還非常的游刃有餘，這下則是將本性原原本本暴露無遺了。

見她沒有意見，男人總算是滿意了，溫而淡地道：“現在陪我睡覺。”

姜茶：“？？？”

一看她猶豫，他立刻又不高興了，眉頭皺著折痕打起，“你不願意？”

“不……不是。”她聲音很小地否認，覺得臉好燒頭好暈，太陽穴又在突突地狂跳，整顆心像是在雲裏在霧裏一頓亂飄。

“不是不願意……是、是我爸媽”她無意識地擺著手，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，“被我爸媽知道，我會完蛋的……而且，”她斟酌著道：“我、我覺得這樣不合適。”

“不合適？”那雙黑眸就凝在她面上一轉不轉，他淡聲地反問：“你看著我睡覺有什麽不合適？”

……看著？

她腦袋一下就蒙圈了，反應過來又有些無措，“你……你不是說……”

然後就鬧了個大紅臉。

“沒意見了？”他問。

她點點頭。

她還是不要理他好了……不然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麽笑話。

一開始他躺著她坐著，他一雙黑瞳幽幽地直視她半晌，啟唇，“你坐著不累？”

姜茶不明所以，搖搖頭，“不累呀。”

“累就躺下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哦了一聲，腿仍是擱在床下，上半身躺下來，雙目對著天花板，一顆心在胸腔裏咚咚咚跳得無比大聲。

簡直像下一秒就要跳出來飛起來那麽激烈。

她沒膽子起身離開。

可是也不敢偏過臉——一張床上，她的視線稍稍偏一點，就會撞上他。

男聲低沈沈地在她身後響起，“你不枕枕頭？”

那聲音來得猝不及防，如電流般倉促滾過她全身，激得小姑娘顫了兩顫。

然後小小地嗯了一聲。

他不是說睡覺嗎……怎麽還醒著啊。

從前陸蔓枝偶爾應酬喝酒，被姜父接回來的時候她都是疲憊至極精神不濟，被幫襯著做完了洗漱就是倒頭就睡，第二天醒過來還會有宿醉後的頭痛。

——跟媽媽比起來，他可太不一樣了。

然而即使在酒後，醫生的職業修養也仍然在正常運作。

因為男人接著就低低淡淡地道：“不枕枕頭會影響血液循環，導致頸椎受傷，長期不用枕頭會造成頸椎變直，最後駝背，並影響整個脊柱的健康。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

然後淡淡兩個字落下，言簡意賅，“過來。”

握著她的手往他的方向牽了牽，男人的手勁又大，把她整個人都險些拽過去了——她的身子被強行地偏轉過來，臉也正對著他。

小姑娘臉色通紅，“你幹嘛……”

他空出來的手拍了拍枕頭，“枕過來。”

她抿了抿唇，頭挪上去一小點，小心翼翼地枕了個邊。

“上來一點。”

她的腦袋又往上挪了一點。

“再上來一點。”

於是她的腦袋又往上小幅度地挪了挪。

“再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如是反覆幾次，最後小姑娘被鬧得實在是不耐煩，轉首質問，“現在可以……”

她的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。

轉過臉來，她與他之間就只剩下毫厘的距離。

鼻尖近似於相抵。

男人的眼微彎，“現在可以了。”

可，以，了。——她聽見他這樣說。

可是她卻一動也不敢動，眼睛睜得大大的對著他，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。

從未有過的親密。

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線清風撩的裏層窗簾輕薄微起。

如少女微笑的腮般微微地鼓起。

男人的黑瞳凝在她身上幽幽深深，“你真漂亮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這是喝了酒還是抹了蜜？

真美，真好看，真漂亮。

姜茶想，不管他誇她是出於什麽原因，哪怕是喝醉了腦子糊塗……但是他既然誇了她，她總歸是要表示一下的。

於是她道了聲謝謝，對上他的視線鬼使神差又來了句，“你也很好看。”

然後她突然地就想起來——他好像忘記了叫她進來的原因。

本來是為了問……他說喜……喜歡她，她是怎麽看的吧。

現在卻一聲招呼都不打，說忘記就忘記了。

她扁扁嘴，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。

……有一些慶幸，又有一些可惜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